张婷彧（寒暑假更新）

LOST LAMB〔episode 7〕

“再见吧，幸福的土地，欢乐美好的家园！欢呼吧，恐怖！欢呼吧，你这阴曹地府！……心自有它的容身之地，在它自己的世界，能够把地狱变成天堂，把天堂变成地狱。”

 

 

夜色沉沉，晚风凉凉，这个时候出来兜风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郊外的风异常寒凉，偏偏不是兜风的好时候，有人却把车窗全开，甚至连天窗都打开了。

“阿嚏！阿嚏！”沈逸星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叶宇文边开车边看着他，忍不住说道：“老大，要不把窗户关上吧。”

“不行！”沈逸星捂住鼻子，“关上窗户信号就不好了！”他手里正举着一个青铜色的罗盘，上面的指针正在剧烈地晃动。“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不能再放过它！”

“可是……”叶宇文纠结着，“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啊？”

沈逸星看着他：“是我感冒严重还是死人严重？”

叶宇文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你感冒”，张嘴却说：“死人……”

“快点开，早死早超生，我也不用受这个罪了……阿嚏！”

叶宇文赶紧把车挂到最大一档，“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其实方木有点摸不清唐山海的门道，他觉得这个人既深有城府又十分友好，好像一位亲切的朋友。他明明管李默群叫舅舅，却不失尊严，有自己的判断。方木知道，像李默群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听别人的意见，不过他却听了唐山海的意见放了自己一马，足见他应该很倚重这个外甥。不过唐山海本人看起来十分正派，尤其是在和他进行了一番交流之后，方木很难把他和罪恶滔天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唐山海让方木在这里尽情地玩，方木倒是也四处转了转，不过他对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瘾，所以玩了一阵，也就到吧台那边点水喝了。唐山海招呼完一圈的客人，转头看到方木在一边坐着，于是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方先生玩得不尽兴？”

方木放下了水：“那倒没有，只不过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唐山海点了点头，他说：“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不过你倒是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朋友？”方木看向他，“唐先生也有一个警察朋友？”

“我哪儿敢跟警察做朋友呢，只不过我觉得你的样貌和性情和他有些像。”

方木心里一动：“你那个朋友……”

唐山海叹了一声：“他已经死了。

“死了？”方木问道，“怎么死的？”

“大概是死在帮派混战里了吧。”唐山海注视着来往的玩家，无意识地晃动酒杯，“在这里，优胜劣汰是自然生存的法则。这里的人都没有心，因为魔鬼隐藏在他们中间。如果他们付出了真心，魔鬼就要来索取他的灵魂。”

“就像浮士德[1]吗？”方木轻笑了一声。“你们这个地方还真是奇怪。这里让你说得又玄又虚的，好像真的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一样。”

“这句话我的那个朋友也说过。”唐山海看向方木，看得方木忍不住说道：“你那个朋友，呵，还真挺奇怪的。”

“不信你看。”唐山海更来了兴致，给他说道：“那个穿着黑西服的站在轮盘前面的那个人，他就是我们的一个客户。

“你别看他穿得不错，其实他身上也就那身衣服还值点钱了。原本他倒是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惜他借了钱去赌博，又不肯还，现在把一切家当甚至他的老婆孩子都搭了进去。今天就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又赌输了，方先生，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还能发生什么，不就是死了呗。”

唐山海高深莫测地一笑：“也许是吧。”

他的回答倒是引起了方木的兴趣，方木饶有兴致地观察起那个人来。那人一身西装，虽然看起来打扮得不错，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过看得出来脸上的神色紧张多过淡定，他总是时不时地四下瞄着，在各个赌桌前都站了一会儿，但是都没有下注，直到他来到一个人少的赌桌前，将自己的牌全赌输了出去。两个黑西服把瘫软成一团烂泥的男人拖了下去，唐山海碰碰他：“有没有兴趣看看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也是第一次。”

 

“找到了！”叶宇文拿着罗盘指着一个方向。沈逸星从打坐的姿势站了起来，看着叶宇文所指的方向。远处漆黑一片，和周围的黑色比起来更加阴沉。

“好像是一栋废弃的别墅啊……”

沈逸星正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发现叶宇文正举着一个望远镜朝那边看。沈逸星在他身前身后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个望远镜到底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叶宇文把望远镜交给他，说：“老大，我看咱们可以走近一点，四周好像并没有人把手。”

竟然还是个夜视望远镜。沈逸星仔细观察别墅四周的情况，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点头：“小心点。”

 

方木跟着唐山海走向地下，一路上不停的有黑西服把守，向唐山海点头致意。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戒备森严，局长的忧虑是对的，这里JCJ的人确实来不了。就算是来了，这么多打手，还有迷宫一样的大楼，想要藏匿一个逃犯是何其容易。方木看向唐山海的眼神多了一层疑虑，从下午在樱花巷里的闲逛到现在去探访这座大楼的秘密所在，他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电梯停在了地下五层。唐山海领着方木来到了一处大门前，门口有两个黑西服把守，唐山海走了进去，方木被拦在了外面。

唐山海回头：“这位是我的朋友。”

“李先生说过，这里外人不能进来。”

唐山海把方木拉进来：“他进来也是李先生允许的。”说着，就带头走在了前面。

前面是一段很长的通道，只有两三米宽窄。四周都是水泥墙面，他们走过一处就有一盏感应灯在前面亮起，感应灯以外不见灯光。后面大门处的光点越来越小，方木开口了。

“唐先生，你把我带到你们这么机密的地方，不会是想趁机杀了我吧？”

唐山海笑了：“方先生，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有什么动机和理由要杀你呢？”

“很简单，因为我是JCJ的人，而且我可能要对李默群不利，对于这样一个隐患，难道你不想去除吗？”

唐山海挑了一下眉：“你说的有道理，”他回身，“不如现在我就合你的心意，把你做掉怎么样？”

方木戒备地看了他一眼，说：“想做掉我很简单，但是你怕是无法承担这个后果，毕竟我来也是在JCJ和你舅舅那里报备过的。”

唐山海继续向前走，这次走在了方木身边。

“你放心，我真的只是因为好奇他们会把那个人怎么样才过来的，叫上你嘛，纯粹是因为我不敢一个人走这个通道。”

这也倒是事实，在这样一个密不透风还不知道有多长的走廊里走上一分钟就会叫人发疯。方木计算着时间，他们现在走了也差不多有两分钟了，这片走廊到底通向什么地方，难道是樱花巷的尽头吗？

终于，又走了两三分钟左右，他们终于看到了出口。

方木忍不住说：“李默群就没想过在这里安个电梯什么的吗？”

唐山海说：“大概是不能。因为在樱花巷里，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下基地，不过那里不属于我们。”

还有不是李默群地盘的地方？

方木跟着唐山海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空间。头上是高高的穹顶，呈弧形，有一些架子在支撑。脚下是一条十几米高的红色铁栈桥，直通到另一边，并向侧面不断延伸。他们能走的路都被罩上了巨大的玻璃，就像在水族馆那样，似乎为了方便他们在上面观察。唐山海带着他在铁桥上走着，下面的景象也一点点露了出来。下面似乎是一个工厂，几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在那里忙碌地摆弄着机器。走到侧面，方木才发现，与其说是工厂，这里倒不如说是一个实验基地。方木看到两个黑西服把之前那个输了赌局的男人拖了进来，将他按到椅子上，插上一堆仪器和插线。

“他们要做什么？”方木问。

唐山海靠在栏杆上，朝下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人体试验一类的东西吧。”

方木看了唐山海一眼，见他有点兴致缺缺的样子，心下怀疑唐山海想看的到底是什么。方木眼见着那人被架上试验台，除了刚开始觉得有点不忍心之外，心里再没有一丝波澜。因为他深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从进入樱花巷到现在，方木的心可以说是起起伏伏。早前他要求来这里时，虽是为了查案，但也有想要一探究竟的目的。他无法想象连局长都不愿提起的这个樱花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直到他来了这里，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这个地方就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里面有着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法则，道德和法律在这里并无立足之地，只有金钱和欲望才是这里的宠儿。方木有点理解方川为什么会来这里卧底了，但他还是无法想象那个开朗乐观，温柔善良，又很照顾他的哥哥来到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哥哥真的没死，方木觉得自己可能再见面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他。

方木低头掩去自己多余的情绪，正要开口和唐山海离开这里，突然眼前一黑。

“怎么回事？”方木在黑暗中发觉自己胡乱挥舞的手被唐山海抓住，立刻抓紧了他。

“又停电了。”唐山海的声音在他右边响起，听起来并不慌乱。

方木忍不住调侃：“你们这里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产业还总是停电吗？”

唐山海冷静地回答他：“这不是停电，而是有东西来了。”

 

 

漆黑的大楼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女人的尖叫声和东西碰撞的声音。一抹不起眼的绿影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又一路窜上顶楼，撞开了会客厅的门，将屋里的人掀翻在地。

“什么东西！”李默群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就见一团绿幽幽的东西在他面前停住。这东西好像有意识一样，冷冷地盯着他。

“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李老板。”

一个声音从这东西后面传来，来人踩在会客厅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你是谁？”

“看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随手挥开了那团绿色，蹲在他面前，“如果你忘了，不如让我提醒提醒你，那个当年一家都遭你毒手，还被你沉海的死对头，你不会都忘了吧。”

“你是毕忠良！你……”

“你是不是觉得你做过的事都没人知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李默群，害我兄弟毁我家庭，我今天就要你血债血偿！”

那团绿色突然荧光大亮，将李默群团团围住，李默群只觉得如万刃钻心的疼痛从四肢传来，一会儿觉得如在冰窖一会儿觉得犹在岩浆之中，翻来覆去，欲生欲死。

“李默群，你如何加诸在她们身上的痛苦我就如何让你承受，我把你害死的冤魂都从地狱带了出来，让你忍受万噬穿心之苦！”

“你……杀了我……杀了我！”李默群滚在地上痛苦地说。

“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之前死的那几个人只是因为他们该死。而你，对你来说，死不是你最好的归宿。李默群，你记住，看你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我最大的乐趣，哈哈哈哈！”

突然，所有的疼痛和感觉都消失了。李默群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或是晕了过去，灯光乍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李默群用手挡住了光，他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上的疼痛完全消失不见，身体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但是这个梦太真实了，因为疼痛感太真实了，他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在梦里那么疼。可是他又不得不怀疑，因为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毕忠良似乎拥有某种能力能控制那东西，一切在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舅舅！”大门推开，唐山海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方木。他扶起坐在地上的李默群问：“舅舅，你怎么样？没事吧？”

李默群有些虚浮地站了起来：“没事，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唐山海说：“刚才大楼又停电了，我担心舅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没事就好。”

方木观察着李默群的神色，出言问道：“李先生刚才做了什么梦能给我们讲讲吗？”

 

 

别墅里，一小股飓风在客厅转了一圈，毕忠良摔倒在客厅的地毯上。那团绿色的影子“嗖”地一下蹿回房间里，房间里传出东西打碎的声音。

毕忠良赶紧跑到屋子里，就发现陈深枕边浸了一大摊血迹，床上的人又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不多一会儿，血慢慢地从他的嘴边和鼻子里流了出来。

“陈深！陈深！”毕忠良有点慌了，他赶紧找到棉花给陈深止血，又找到针管，将自己的血抽给陈深，陈深惨白的脸色才好了一些，算是稳定了下来。

毕忠良擦了一把冷汗，余光就瞥到屋里的窗台上，似乎有一个绿色的小碎片在闪闪发光。

 

叶宇文打坐的身体向后仰了一下，魂魄归体，沈逸星赶紧把他扶住，问：“怎么样？”

叶宇文拉着他就走：“别墅主人回来了，他可能已经发现我了，咱们快走。”

沈逸星紧跟着他跑，直到跑出了树林，叶宇文才停了下来。沈逸星喘着气回头朝后面望望：“他们应该追不过来了吧。”转头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就见叶宇文捂着嘴咳嗽了两下，突然血从他的指缝里喷了出来，人也栽了一下。沈逸星慌不迭地抓住他，“宇文，你怎么样？”

叶宇文摇了摇头，沈逸星看他的情况不太好，把他抱到车里，自己做到驾驶位。

“宇文，你挺住，我带你去看医生！”

 

 

 注【1】浮士德：源自德国作家歌德的诗剧《浮士德》，讲述的是上帝与魔鬼打赌，考验浮士德的故事。在浮士德创业的过程中，魔鬼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上帝和魔鬼打赌，只要魔鬼满足了浮士德所有的心愿，魔鬼就要将浮士德的灵魂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