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彧（寒暑假更新）

 

1939年春。

春来乍暖，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万物复苏，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就连长时间困抑在战火连绵战乱下的人们也纷纷走向街头，来感受这春日难得的温暖。迎面吹来的温和的风，让人们沉郁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八字桥上，行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如果不是知道现在身处的年代，恐怕这幅太平盛世的景象真的是所有统治者梦寐以求的。

忽然，远处走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断臂乞丐。乞丐的脸上脏兮兮的，一手托着个破碗，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个乞丐的腰背挺直，虽然是一副落魄的样子，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普通乞丐的卑躬屈膝，如果不是因为这副样子，他看来倒更像是个军人。

乞丐站在桥头，向四周看了看，坐了下来，把碗放到自己面前。也不在乎路人给多少，只是静静地在那儿坐着，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乞丐的耳朵动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把目光放在了桥对岸。

桥的对面，岸边，一辆黑色的汽车稳稳的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男一女。男人五官俊朗，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服紧紧束缚着腰身，蓝白相间的领带打在脖颈间，看起来十分的利落整洁。而女人头上戴了一顶遮纱礼帽，看不清面容。帽子戴得微斜，却正好带出了一种浓浓的贵夫人的味道。因为已经入春，女人已经穿上了棉质的旗袍，但是空气中还有些冷意，便在肩上加了一件黑色的毛绒披肩。这两人搭配的十分和谐，而且看样貌也十分年轻，想必又是哪家的贵公子和小姐一起趁着春光出来游玩。

乞丐看着他们嘴角竟然露出一丝微笑，不由得喃喃自语：“真不愧是贵公子啊，都这么长时间了，这打扮还是这么惹眼。”眼神竟然比刚才多出了些人情味儿。

然而，他的笑意还没有展开，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怎么回事？连被跟上了都不知道吗？”

 

另一边，男人望了望天，深呼吸了一口，表情很是惬意。他转身对司机说：“阿四，这儿不错，我们在这里散散步，你把车开回去吧。”

刘阿四有些担心：“可是……”

“可是什么？阿四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天都跟在我身边吧，你得给我们点私人空间啊。”荣初打趣道。

“不，不是。”刘阿四有点哭笑不得，他凑到荣初耳边低声说：“我是担心后面的人。”说着眼光向后瞟了瞟，“他们都跟了好几天了，我是担心他们对您不利。”

“嗯？”荣初浑不在意的顺着刘阿四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几个人一直盯着他们看，见荣初看过来，忙避开他的目光，装作行人在街上行走。

荣初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没事，让他们跟着吧，反正这帮癞皮狗甩也甩不掉。你就放心的回去，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刘阿四知道荣初的能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开车离开了。

看着刘阿四开着车走了，荣初背对着俞晓江说：“晓江，人我可是给你支走了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特意把我叫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

俞晓江丝毫没有意外，她站在荣初后面，同样看着离去的汽车的影子，说：“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不然我就不把你叫来了。”

荣初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啧啧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都能把我这个玩转上海滩的人给耍的团团转。哎，要不我说，干脆你来做我这个位置得了，省的我一天累的要死还得给你们在后边擦屁股。”

俞晓江白了他一眼：“你想都别想。”就转身朝着桥头走去，“抛头露面这种事可是你的任务，我需要做的只是在后面做你的后盾。”

荣初跟了上去，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现在我可真是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荣初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俞晓江没听到他吱声，也就没再多问。其实她今天来到这儿的主要目的就是把情报传出去。按理说俞晓江应该是把情报送到交通站的，可是就在几天前，这伙儿来历不明的人开始跟上了他们，这让俞晓江一下子警惕起来。虽然观察了几天似乎并没有异样，但是她还是没有把组织置于危险之上的胆量，所以就让刘阿四去告诉夏跃春把传递情报的地方定在这里。其实她也完全可以让刘阿四把情报交给夏跃春，毕竟虽然他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但却是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的。但是刘阿四和荣初毕竟不是组织里的人，情报交给他们虽然也能够安全顺利的送出去，可俞晓江还是觉得自己将情报亲手交出去才放心。

她四处打量着，在桥的那头发现了一个乞丐，那乞丐也正看着她。俞晓江心里敲定了主意，就问荣初：“后面那些人能摆平吗？”

荣初知道她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冷笑了一声：“没问题，这帮人跟了这么多天，我早想找机会收拾他们一下了。”

俞晓江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小心点。”然后就朝着那个乞丐走去。

荣初慢了一步，在她后面慢慢地走着。后面的那些人也上了桥跟上了他们，见他们往前走，就紧紧地跟着。

荣初见俞晓江已经接近那个乞丐了，也觉得差不多了，就一下子转了个身，看着后面跟着的这几个人。这些人完全没料到荣初会突然转过身，都是一愣，然后互相看了看对方，就要装作路人离开，就听荣初懒洋洋地说着：“黄金德，你想往哪儿去啊？”

荣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这个叫黄金德的浑身打了个冷战，他心知自己装不下去了，就马上谄媚地转过身笑道：“荣先生……”这个黄金德是个胖子，满脸横肉，这样一笑，满脸的肉都堆在一起，都笑出了褶子。

荣初朝他招招手，一脸人畜无害地笑着。

黄金德看他这样心里更害怕了，荣初的名号他早就听说了，这个年轻人在两年之内就一下子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上海商界的巨头，这样的人可不是他轻易能惹得起的。在上海的黑道上混了这么多年，黄金德早就会看人的脸色，看到荣初这副样子，更觉得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过去，可是看到荣初已经有不耐烦的意思了，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荣先生……”黄金德讪笑着。

荣初靠在桥上的栏杆上，手轻捻着落在栏杆上的花瓣，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吧，这么多天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黄金德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荣，荣先生……这个……这个……”

荣初也不急着说话，就在那儿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把手上的花瓣捻碎了。

“不说？”荣初点点头，拍拍手，“好，我知道了，你不说总会有人说。”就要往前走，黄金德一见这还了得，马上拉住荣初，谄笑着：“荣先生……荣先生……”

这时，他手下的一个小弟从远处跑了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黄金德瞪了瞪眼睛，悄声问道：“真的？”

那小弟连忙回答：“千真万确！”

黄金德立刻松了口气，把那人辉到一边，转过来对荣初说：“荣先生，其实是这样的，我们老板想跟您谈笔买卖，但是也知道荣先生是大忙人，回回找您您都不在，所以才出此下策，想把您请过去谈一谈。”

“所以你们就跟踪我？”荣初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不不不，”黄金德连忙摆手，“其实是这样，现在上海地界比较乱，而荣先生和夫人出入又只有一个保镖，所以我们老板就想让我们来保护荣先生，绝对不是跟踪，荣先生您要相信我啊！”

“哦，是吗？”荣初挑眉看着他，“原来是这样。”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好吧，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们老板这么有诚意，又这么想跟我合作，那么我今天就去见一见他，看看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可以做。”转过身看到俞晓江还在那儿蹲着和那个乞丐说话，就招呼她：“晓江！”

俞晓江听到荣初在唤她，就把情报放在一摞钱里，放到乞丐的手上握了握说：“小兄弟，看你这么年轻就出来乞讨也不容易，这些钱你拿着，做点小买卖，不要再出来乞讨了。”

那个乞丐也心领神会，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也不知是真被打动还是怎么着，张着嘴嗫嚅了半天，才说：“谢谢你。”声音有些哽咽。

俞晓江只当他是在演戏，冲他点点头，就站起来朝荣初走去。乞丐抬头看着这一对璧人，心里满满的话都要溢了出来，却被堵在了胸口。

荣初看到俞晓江过来，有些埋怨但却温柔地问道：“怎么耽误那么长时间？”

俞晓江颇有些小女人的口气说道：“我只是看那个乞丐可怜，就和他多说了会儿话。”

“你呀！”荣初宠溺地说道。

黄金德连忙在旁边插话：“荣夫人就是心太善了，这样的人满街上有的是，哪里能够施舍得完呢？”

俞晓江没搭理他，拉着荣初问道：“亲爱的，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我们去谈笔生意。”

“什么？又是生意。一天到晚全是生意生意，我不要去！”

荣初见俞晓江越演越上瘾，差点没笑出来，咳了一声掩去笑意，说道：“我要是不做生意谁供你吃饭啊？听话，走吧。”

俞晓江暗地里掐了荣初一把，但表面上还是表现得不情不愿的，荣初哄了又哄，才答应一起去。

黄金德看到这一幕心里十分畅快，心想原来这个荣初这么厉害，竟也是个怕老婆的，心中对荣初的敬畏就降了几分。看到夫人同意，连忙将他们请上了车，飞驰而去。

乞丐把俞晓江交给他的钱仔细地放在怀里，荣初他们走后又等了一会儿，见四周没什么动静了，才慢慢悠悠地收拾了破碗，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