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彧（寒暑假更新）

遇水（三）

“你是说……我们这里有他们的内应？”

“孺子可教。”陈深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那你找到了？”

“谁去跟你报告我跳河的？”

“你的副官？”毕忠良一脸惊异，“刘今阳？”

“那就是了。”

“册那，”毕忠良咒骂道。“但是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最早发现不对劲的就是他提出招安的计策。”陈深直起身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我知道这次派咱们团到这地方来不过是为了方便日后对付敌人，所以与其招安还不如直接剿了的好。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这山上到底有多少土匪，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对我们下手。所以，刘今阳提出招安的时候，我的确是打算借着上山招安的名义去探探虚实的。但是你不了解刘今阳，他虽然是我的副官，但平时顶多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很少参与这些事，但是那天他突然提出招安，我就有点开始怀疑他。”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没错。”陈深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计把自己算计到河窟窿里了？”

“啊，那个……”陈深看到毕忠良一脸要发怒的表情，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们上山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毕忠良露出个“别想蒙混过关，一会儿有你好看”的表情，说道：“发生了什么？”

陈深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对于这个山头的土匪，陈深也是有所耳闻的。他们原本是川军里的，但是因为军阀混战又对上司不满，就自己拉出了一群人占了一个山头。原本想着等壮大队伍与其他军阀分地平坐，没想到几年北伐，那些军阀们竟然被正规军给灭的灭降的降，于是他们害怕被削弱势力，就躲在这里不出来了。每天劫富劫贫，过得好不快活。

原本陈深就对招安这帮人没报什么希望，但是平时不说话的刘今阳却强烈主张招安，这就让陈深有点琢磨了。他十分好奇这个刘今阳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于是同意了招安的想法。这次去，他还特意没有带曹坤，还唬他说做说客只要文官就行，用不着他跟着，弄得曹坤好像小媳妇似的，哭头丧脸地带着整合好了的队伍在原地看着他远去。

陈深原本想着，就算不接受招安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吧，没想到他们一过去，那土匪头子就令人将他们绑了，关了起来。还特意把刘副官和他分着关，说是怕他们两个在一起跑路。其实陈深心里明白，那土匪头子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然后让他们两个黑吃黑，再弄个两败俱伤。不过这个土匪头子自以为聪明，却瞒不过陈深，陈深本来就是想来看看到底是谁在他背后下绊子，于是就打定主意要陪他们演一出。

眼睛上被蒙了黑布，手脚也被绑了起来，视觉和感官的缺失让陈深无法判断自己被关了多久，他只能从自己的身体感知判断，现在至少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六个小时的时间用作谈判，也不算少了，但是上山下山至少也要一个小时，恐怕现在毕忠良还不能发现自己的困境。陈深挪动着身体，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屋子里没有人，他挪到墙边，用墙把眼睛上的黑布蹭了下来，眼角一侧火辣辣的疼，恐怕是出血了。不过陈深现在没有时间管这个，他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他应该是被关在一个破柴房里了。手臂和双腿都被绑得紧紧的，陈深借着墙壁的费力地站了起来，他用胳膊撞了撞门，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不过他这么大动静还没有人来，看来是对他们自己的锁头很放心。陈深猜想，既然他们是把他绑来而不是直接杀死，那么就一定是他们没和这个土匪头子谈妥。所以陈深决定静观其变。

果然，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有人把陈深带到了厅堂。匪首吩咐人解开陈深的绳子，陈深揉了揉胳膊就坐到了一旁。

匪首笑道：“陈副团长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陈深说道：“既然张当家现在给我松绑，那就说明我是客人不是犯人，既然是客人，坐在下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匪首说道：“陈副团长有胆识有气魄！之前确实对您有些怠慢了，不过将陈副团长绑上可不是我的主意，其实我现在还想和陈副团长好好合作呢，不知道之前的条件还成不成立。”

“合作自然是可以，不过……”陈深四下瞧了瞧，“我想知道我的副官在哪儿？”

“您的副官嘛，呵呵，陈副团长还不知道吧，将您绑起来可就是您那个好副官的主意。”

“什么！”陈深佯怒道，他站了起来：“他怎么敢这么做？他可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

匪首叹道：“陈副团长，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您还不知道吧，您的那个副官可一直是您的死对头肖义的手下呢！”

“肖义？”陈深疑道，就是那个在对抗赛被他算计的那个二团团长？原来如此。这个肖义，可真是小肚鸡肠，没想到这么久的事都一直记得。陈深想到那时肖义将他打晕时的嘴脸，恐怕这个人还想置自己于死地呢吧。

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们，陈深心中有了数。他说道：“张当家既然把我放了，那就是没有和肖团长谈妥咯？”

匪首说道：“嗯……谈判嘛，总要手里都有筹码才能谈好，肖团长给的条件我不是很满意，如果陈副团长能给更满意的答复，我就帮你把背叛你那个家伙好好收拾收拾。”

哦，原来是想黑吃黑啊。陈深抹了抹嘴唇。

“行啊，那不如把那个叛徒也带上来，这样才更好谈嘛。”

匪首点点头，让人把刘今阳带上来。刘今阳被押着上来，待遇可是与陈深不同。刘今阳一看到陈深，瑟缩了一下，随即就强硬起来。他挣脱开来，坐到了和陈深相对的位置。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什么再好遮掩的了。

“两位既然都来了，咱们就把这价码好好谈谈，既然都是要招安的，谁给的条件更好，那我便去谁那里。”

陈深不动声色，任由刘今阳把价码一提再提。他心里清楚，这个张当家看似在考虑谁更合适，其实不过是借此机会敲诈他们一笔，接受了军资和物资，那还不是由得他们说了算。像他这样的，绝不会屈居人下。刘今阳为了让他能够杀自己，不惜一切代价。看来，无论是这刘副官还是那肖团长，都是一样的恨他。

匪首颇有些遗憾地看了看陈深：“陈副团长真的不能给出更好的条件吗？您可是一团的副座，权力可是要比这位大啊。”

陈深苦笑：“团长还是个副的，一没权二没钱，还白吃军饷，张当家怕不是不知道我们正团为什么让我来这儿吧。”

匪首叹了口气：“可惜了，陈副团长。如果不是和刘副官谈妥了条件，我可是真心想和你成为朋友，毕竟现在像你这样坦荡的人不多了。来人，送陈副团长上路。”

陈深走出了厅堂。山上月光如水，两个贼人一前一后押着他向后山走去。陈深趁着两人不备，打晕了他们，逃了。巡山的兄弟回来报告，刘今阳脸色一变：“糟了，要是让他逃出去，我们的计划就坏了。”

匪首也知道事情严重，呼号全山的弟兄抓陈深。陈深趁着夜色黑沉，勉强躲过了好几拨追踪，天色渐亮，陈深开始往山下跑，刘今阳带着人在后面追，直把陈深逼到河边。刘今阳举着枪冷笑着看着他：“陈副团长，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正要枪响，不远处树林里传来枪声，刘今阳一个分神，陈深就跳下了河中，等再次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回到了久违的营地。

 

陈深看毕忠良要发火的样子，赶紧圆场：“我这真的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虽然是一招险棋，但是你看现在我也没事，咱们还知道了幕后黑手，我把土匪窝也摸得差不多了，这可是一箭三雕啊！”

“一箭三雕？陈深，要不是老子察觉到不对劲早上带人搜山，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儿活着跟我说话？”

“呃……”陈深有点尴尬地张了张嘴，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对！团长大人最英明！要不是你来救我，我早就死了好几回啦。”

毕忠良被他讨好又有点可怜的模样气笑了，他摆摆手：“得得得，看在你遭了那么大罪还弄到点还算有用的情报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了。功也有过也有，将功抵过，一笔勾销，赏罚都没了。”

陈深有点委屈地撇了撇嘴，他掀开被，就要下床，毕忠良止住他：“你干什么？”

“回我自己房间。”

“都几点了，再说你今天刚激了凉，还没好，就在我屋里歇下吧。”

毕忠良也没等陈深反驳，关了灯上了床，很快就睡着了。陈深却睡不着了，他躺在暖烤的床炕上，思索这两天发生的事。空气中有些干燥，床下的热气让陈深有点喘不上气来。他听到毕忠良已经起来，就悄悄起了床。他四处没有找到自己的衣服，就披了毕忠良的军装外衣推门出去。出到外面，空气一下子流通起来，虽然还是冷气逼人，不过陈深已经感觉好多了。他走出大门，正看见一个人蹲在门口，他过去拍了拍他，那人回头一见是陈深立刻喜道：“副团，你，你醒了！”

陈深向他做了个嘘声，也和他一起坐到了门口。曹坤朝门里看了看，悄声问：“团长睡啦？”

陈深点了点头，曹坤看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觉得太过单薄，于是说道：“副团，你的病还没好，赶紧回去吧。要不我去给你取件衣服。”

陈深说道：“没事，我不冷。”可曹坤看着冷，陈深挨不过他，转到去了门房里边，借了几张纸，凭着记忆把今云山的地图画了出来，再抬眼时，天都已经亮了。